我這裡說的呻吟有兩種含義。其中第一種是指類似乞求的帶氣聲的演唱方法，是歌曲本身不可剝離的部分；第二種是指在演唱中附加的呻吟、喘息或歎息聲，可以從配曲中去除而不影響歌曲大體的完整性。我是在不能看MV也不能聽音樂的環境下寫這篇的，所以細節上可能有出入。
MJ“乞求”地歌唱的最著名的歌曲應該是(off
the wall)專輯中的(she is out of my life)。在Quincy Jones的訪談和MJ的自傳中，都提到過，Quincy要求MJ用“乞求”的方式來唱這首歌。據說MJ很快進入狀態，在錄音室裡開始乞求地唱起來。但是一唱就收不住，真的哭了出來，唱到最後一句的最後一個詞聲音都破了。一連幾次都是這樣。Quincy說等幾周再說吧。當幾周後，整張專輯只差這首歌的時候，MJ又站進錄音室開始唱這首(She is out of
my life)。然而，這次他還是哭，而且哭得比上次還厲害。Quincy說那就算了。所以我們現在聽到的(off
the wall)專輯中正式收錄的這首歌，留下了MJ的嗚咽聲。
(順便說一句,這首歌並不是為MJ的某個女友寫的。我看到過對原作者的訪談，說這首歌是為了70年代英年早逝的卡倫卡彭特而寫的。MJ只是把他充沛的感情浸潤了這首歌曲的演唱技巧，而不一定是因為這首歌帶出了他的某些個人感情。說實話，我不喜歡那種把MJ的表演與他的生活聯繫起來的想法。他的表演技巧高超，演唱的歌曲題材廣泛。如果每首歌、每段表演都得從他自己的生活中找到線索，那樣反而貶低了他的表演技巧。所以我更願意相信，他唱(she is out of my life)唱到哭不是因為想起Tatum O’Neal，他唱(you are not
alone)和 (fall again)也不是為了Lisa Marie。
另一首較少被提起，但我非常喜歡的歌，是70年代的(one day in
your life)。這是一首優美的傳統抒情歌曲。MJ那時正在變聲，嗓音有些沙啞，所以他用一種類似歎息的聲音唱了這首歌。即使他這時的音質不如童年和成年期的好，但這種類似氣聲的唱法同樣需要很好的力度控制，否則會顯得無力。而MJ表演得很圓滿，”You remember
me somehow”這句拉高的唱詞中，力度均勻，音質平穩疏朗。
呻吟式演唱最明顯的歌曲大概要算(human
nature)了。這首歌不但大量用歎息的聲音在演唱，而且主歌大部分樂句的最後一個詞，都處理成類似呻吟的顫音。比如”the city winks its sleepless EYES”， “if this town is just an apple, then let me take a
BITE”,“electric eyes are everyWHERE” “she knows I am watching, she likes the
way I STARE”（大寫的詞代表有呻吟效果的顫音）。此外，在樂句連接的地方，MJ特意留下了很明顯的呼吸聲。通常歌手應該儘量掩飾換氣的聲音，但這首歌曲中，這種呼吸聲配合著縹緲的弦樂伴奏和主體樂句的歎息的演唱，反而成為一種獨特的裝飾音。
在(Bad)以後，MJ用氣聲唱法的歌曲不太常見了。但是，作為裝飾音的 “呃”和尖叫用的更為廣泛，幾乎成為他的標誌。我感覺他並不是特意計畫好要“呃”或者尖叫，而是音樂內在的節奏和情感在驅動他。這種聲音也可能是他作曲時殘留的痕跡。據說他不讀譜，也不記譜，除了歌曲部分是由他自己唱出並錄下，對於配樂部分，他也是直接用嗓音模仿樂器然後錄在磁帶上，用這種直觀的方式使樂師明白他需要什麼。那些頓挫有力的“呃”和畫龍點睛的“哦”常常用在某個配器段落或節奏開始變化的地方。或者乾脆把這種聲音用作鼓點的一部分,比如，在(speed demon)中，他用短促的“啾”聲作為迴圈的鼓點的結尾。又比如，在(working day and night)的開頭，MJ用一聲截然的歎息作為前奏的終止和主歌的起始之間的停頓。
更有趣的是,MJ還會用歎息或者呻吟聲作為節拍。比如，在(don’t stop till you get enough)中，有一段純粹由鼓點和他的歎息呻吟聲組成的段落。在熱帶風味的鼓點的伴奏下，他發出速度非常快的有節奏的聲音，每個小節由輕巧的高音調的“hee”聲開始，跟隨其後的是介於呻吟和哏咽的之間的喘息聲。而且連續3個小節後，第4個小節的”hee”的音高還降低了半度。這種手法就像是用貝司吉他快速彈奏出的背景聲，但在這裡樂師MJ用上了他最得意的樂器：他的嗓音。
而在(wanna be
starting something)的副歌的背景節奏中（特別是”I take
my baby to the doctor, with the fever, but nothing he found”），似乎也能聽到摻和著MJ急促呼吸聲的鼓點。
這三首Funk風格的歌曲（(working day and night)、(don’t stop till you get enough)和(wanna be starting something)）幾乎是同時寫的。前兩首收錄在(off the wall)當中，後一首收錄在(Thriller)中，並且經常被用作演唱會的開場。
在(beat it)中也用上了喘息聲作為節拍的手法。而且(beat it)的MV裡，MJ在這唱一段時清楚地表演了這種特殊的節拍。這個場景雖然短，但是我印象很深刻。在MV中，有一段是MJ來到酒吧，發現幫派成員已經離開，吧台和檯球房都空空蕩蕩。在檯球房裡他歌舞著，然後背部靠在檯球桌邊，轉頭對著鏡頭。這時鏡頭不斷推近，他直視鏡頭，開始張嘴做介於喘息和呻吟的表情，而此時配樂中的喘息聲聽得分外清楚。
如果只是到此為止的話，MJ的喘息和呻吟雖然獨特，但並不引人聯想。這種音效就像弗拉明戈舞者的跺腳或拍腿聲，為了表現在那些富有節奏的律動，換做別的音效也未嘗不可，不見得非得是喘息或呻吟。
然而MJ的嘗試可沒有到此為止，他是打定主意要讓聽眾流鼻血的。(the way you make me feel)的MV裡，小荷果然露出了尖尖角。
這首歌的MV描繪了一段非同尋常的搭訕，在跳躍流淌的貝司聲中，熱欲像被壓縮的蒸汽一樣充滿了張力。從服裝到舞步，每個細節充滿了暗示。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第一次在電視上看這個MV的印象。一看到那不懷好意地打了個結的白色腰帶,我就忍不住“咕咕”地笑，心裡想著：“同學，拜託你不要太明顯好不好！”MV中還有一個鏡頭，MJ把那女孩逼到汽車旁，撩腿蹬住車身，打著響指唱歌。那修長的腿,膝蓋頂得很高。我又想：“柔韌性真好呀。”這個鏡頭是逆光，兩人在銀幕上剪影的姿式，好像MJ用自己的腿困住了她一樣。這個動作，在一般的情況下男性都是用胳膊做的—兜住或者攔住人家。但MJ卻是用腿，夠酷的。
副歌接近尾聲時有一段帶百老匯風格的純舞蹈由，MJ領舞。這段舞蹈雖然沒有配演唱，但配上了MJ用口技表演的鼓點。這“啾---刹---刹---呵”聲音很有節奏感，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韻味。這個表演只有在MV中才有。也許MJ曾經想讓樂師幫他找一件能表達他腦海中的音響效果的樂器，但是最終最合適的樂器還是他的嗓音。他向前踏出剛勁的舞步，移動中身體越來越低。他用膝蓋向側滑動，然後撲倒，捶地。他發出呻吟和吼叫的混合般的奇妙聲音，讓我想起有著華麗皮毛的食肉動物。瞬間他翻身而起，迎風展開外套，發出驕傲的吼聲。得意洋洋地再次向前踏出舞步的時候，他的聲音又從呻吟變成了滿足的“嗤---刹---”。
整段表演都是逆光的剪影，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這些似乎已經不再需要了。他的舞步，他驟然凝固的造型和突然移動的身形，他的低吼和呻吟、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可曾聽得心旌蕩漾？這還沒完。
在(dangerous)中，MJ仍然用歎息聲做背景的節奏。但這時歎息聲裡多了誘惑的味道。在現場表演的時候，他會配著這歎息的聲音做快速頂髖的動作。如果這還不夠，那麼來聽聽(in the closet)的錄音吧----暫且撇開這個熱辣辣的沙漠裡拍的熱辣辣的MV不說，只說錄音吧。我買(dangerous)的時候已經是買的CD了，不再有磁帶的“悶”的感覺，也沒有黑膠木唱片的雜音了。每個細節都是那麼清楚。第一次聽這首歌的CD，就被(in the closet)豐富的混音背景節奏迷住了。這首歌的混音節奏中包含了警鈴聲和遊弋飄渺的電子合成器的旋律。聽聽那警鈴聲吧，分明在警告聽眾，小心哦！我要讓你大吃一驚。
據說這首歌是為與Madonna合唱而寫的。MJ決心要出位一次，但是Madonna聽過樣帶後決定不與他合作。於是MJ選擇了Naomi Campbell。
我不知道歌曲達到高潮前那段呻吟原來是為MJ自己還是為合作的女歌手寫的，但是從我第一次聽這首歌開始，就斷定最後錄製這段聲音的就事MJ本人。他的音質很特別。即使在聲線與他相近的歌手合作演唱時也能很清楚地分辨出她的嗓音。他的呻吟從一句模糊的咕噥開始，前面1、2聲還有點壓抑，然後就一發而不可收。伴奏的旋律越升越高，MJ有節奏的呻吟的音調也越來越高，和絃中似乎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正在接近不可避免地噴湧的邊緣。他又咕噥了一句模糊的話語，呻吟幾近尖叫。突然加強的鼓點與和絃似乎及時到來，音樂達到了高潮，掩蓋了最後的噴發。MJ的聲音終於回到副歌上來，用假聲唱道：“Something I want you baby, I’m getting from you(I don’t know，I don’t know).”
據說MJ在錄音室唱歌的時候也常常且歌且舞，動作和表情很豐富。我時常在想，他錄製這一段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什麼姿勢？什麼動作？這是隨著音樂、歌詞和節奏的自然流露，還是精心編排好並完美演出的段落？
我不能認同“MJ沒有親身經歷所以不可能表演得那麼真實所以這不是MJ的聲音”的論斷。首先，雖然那時MJ還沒有結婚，並且大家普遍認為他婚前沒有那種經歷，但是我可以客觀地說，男人的第一次不是給了左手或者右手，便是給了夢中一個模糊的影子。千萬別覺得不可理解，這是生理學問題，不是道德問題。所以，在錄製(in the closet)的時候，MJ應該是有過這種體驗的。其次，表演是一種技巧和能力，好的演員可以迅速進入角色並出色地進行表演，不需要事先有過這樣的親身體驗。最重要的是，MJ的聲音很特別。聽聽他在其它歌曲中的假聲演唱，再聽聽這段呻吟，應該可以判斷這的確是MJ本人的表演。
這真是最讓我吃驚的MJ的歌曲之一。
不過這種表演手法是很難模仿的。換了別的歌手，例如Madonna，我恐怕不得不立即換歌。驚喜的誘惑，與令人反感的挑逗，其間可能只有一條線的間隔。無論是出於天性還是處於表演技巧的控制，MJ從來沒有跨過這條線。因為截止那個時期他個人生活中為人熟知的羞澀和單純，反而容易讓觀眾和聽眾接受他出位的表演--因為他們感覺他只是在表演，不會有真正的威脅；或者是被這種表演激發了意外的驚喜。
反正我再也沒有看到過其他歌手能這樣在唱片裡呻吟而不討人厭。此後MJ自己的新歌裡也不再做這種表演，即使2001年的(invincible)專輯中像(break of down)這樣歌詞有那麼直白的描寫的歌，他用了柔和飄渺的唱法，而沒有用讓人血脈賁張的呻吟。也許正是這樣，才顯得與眾不同。
套用一句形容翻唱MJ歌曲的話，要學MJ的呻吟，要麼是奇跡，要麼是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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