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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19

看不見的帝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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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袁柒 2009-11-03
 
我像一顆隱藏的寶石,我的強光把我暴露無遺——《古蘭經》


我喜歡這道光,是的,要再多一些影片中的Michael Jackson有點激動的輕拍著導演的肩頭,用另一隻手指著監視器,這是他們在共同錄制《Earth song》的片頭,形象是在兩顆星球運轉交替的縫隙之間,剛被遮擋的曙光一點一點放射出來,正像我們後來看到的一樣,這個帝國最偉大的榮耀,從它的藝術家頭上升起。這個帝國最偉大的藝術家、在帝國再度復興前隕落。      

讓我們回到帝國建立之初,那時各種聲音漸漸匯聚起來,為築城師傑出的才華而贊嘆不已。人們關注他如何指揮自己的工人將音樂作為圍繞著城墻的護城之河,並使它時而湍急,時而平靜,時而蔓延鋪張、時而聚攏在一起唱出憂鬱的歌,沒有人看清這其中的細節,也漸漸不在關心。順著臺階下去,到達平鋪如鏡面一樣的廣場、我們可以看到各種尖頂和穹頂的房屋,依次指向最高的鐘樓、無數大大小小的鐘掛在不同的高度、每到黃昏時分萬鐘齊鳴,這是帝國最值得稱道的地方,所有建築都按照舞蹈的節奏和音樂的美感排布,在十二平均律的嚴格界限內精確的不差分毫,人們說,這個城市是流動的,是音樂的,是舞蹈的,毋庸置疑,他首先是 Michael Jackson的。

一切贊美有其原因,也必有其歸屬,人們需要有這樣一個人來接受崇拜,很自然的,築城師必須承受王者的稱號,他不會有哪怕是一秒鐘離開過構築帝國的那些元素 ——音樂、舞蹈、表演藝術、自然之美,那更像是他體內一種基因,讓他的帝國之格局漸漸穩固了下來,而這也並不足以維持帝國的運轉,甚至,後來我們感覺到,帝國的掌控權也並不在他的手裏,類似帝國都需要一個有錢的買主和贊助人,他們的資金即是一種支持,也是一種侵蝕,相比築城的藝術,他們更想贏得帝國之外的人的關注。那怕最後呈現的並不是國王想要的城。這樣我們也就更加在意自己的關注了。   
   
我們這些帝國之外的鄉下人對原本符合常理的築城效率失去了耐心,至少我一個人暗自呆著的時候也不免想想,我們這兒的人實際上並不在意帝國是否美好,我們永遠也搬不進那個地方,但我願意它鬧出點動靜,很大的動靜,說白了,我就是只想知道國王在幹什麼?後來我出門時會發現,帝國之外的酒館和飯店裏到處都可以聽見這樣的議論,人群中湧動著一種懷疑的沖動,原來並只有我才陰暗,直到有一天,不少人心照不宣卻等待已久的醜聞終於出現了,關于國王的笑話被最善於說笑的酒鬼和掮客們編寫出來,人們渴望看到偉大的不存在、崇高的破滅、大家最好都保持在平均的水準,自我安慰,緩解身份焦慮。我們對弄清所謂的真相有著革命般的狂熱,再也沒有比把一個王者從寶座上扔進豬圈更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了,現在就動手吧。築城師曾得到榮耀,得到金錢,也得到了國王的稱號,他不知是否願意接受下來,或者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顯然這個帝國之外的不少靠他吃飯的人選擇了別的方式,帝國的影響力體現在他所謂的國王越來越引人注目上,買主和贊助人借此實行著他們野心勃勃的擴張計劃,在帝國之外的集市上,知情人穿梭期間,交換著各種關于國王的消息,以換取口糧和片刻的心理滿足。在消息不太多的情況下,流言和污蔑產生每天都在不間斷的產生。評論家推翻之前關於築城藝術的論斷後,還不忘斷定這位築城師是個妖怪、擁有變態的內心,他們不無遺憾的認定帝國實際上一錢不值,至於築城師本人更是時代臉上的一道傷疤,對天才的沒落報以同情,並且心安理得的感到愉快。      

可他們全都忘了,在Michael Jackson這裏,這個帝國是存在的,在Michael Jackson的控制下,音樂會變成一種宗教。這部叫做《就是這樣》的電影記錄了這之後發生的片段,現在我們只能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然而作為一個觀眾,面對這部在Michael Jackson不注意狀態下自然流露的影片,我認為它已可能包含了建築帝國所需的方方面面,如果不能稱其為優雅卓絕的紀錄片,也應該成為一切築城者收藏和研究的珍貴資料,這其中有諸多的問題需要理清,比如看得見的榮耀是否真如想像中那麼簡單?比如大多數人應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工作?需要具備哪些基本的態度和能力才會成為一個掌控全局的人?帝國的一磚一石、一草一木如何排布、修葺、趨向完美,並最終嘎然而止。把評論寫成小說是因為我過去對國王議論的太多,並且一遍的瀏覽不足以準確記住他說的每一句話,而現在我得想想,是否更多時應該像他那樣跟隨直接的直覺,跟隨自己的心,我接下來要講的是關於《JUST IT》這部電影,在此之前,那段關于歷史的描述你最好不要輕信。      

稍微整理一下本片內在邏輯中的時間順序,本片的開頭實際上應該是幾個月前MJ出現在發布會上的那天。      

我會在從英國開始巡演,這是我的謝幕演出,就是這樣一個標準的MJ式轉身後,這個被受驚媒體奚落和觀眾質疑的瘦弱背影漸漸離開,返回屬於自己的疆域,流行音樂之王,我們把這個虛名慷慨的贈給他,更像是一句廣告宣傳,而在這一轉身後,這個音樂帝國復興計劃浩浩蕩蕩的開始啟動,現在你要期待你從來沒有見過的帝國,這不是我們所說的一個演員,一個天才、一個藝術家的自我表達,而是由他和他的工匠、軍隊、和支持者共同構成、由綿延不絕的愛和幻想共同構成,由帝國之內的人渴望向帝國之外的人傳達的一切構成。流行音樂在這裏,配得上被稱作一個帝國。並不是由於他的國王是誰,而是他的國王做了什麼。要領導這樣龐大的一個復興計劃,從縱向看,他作為設計者、執行者、管理者、表演者融入入了全部流程中的每一個細節。從橫向看,僅僅靠才華和人格魅力還不足夠,國王這個時候更像是一個最後堅守在溫泉關的老斯巴達戰士,保持著一種堅守的姿態,流行音樂的帝國,已走向黃昏的彼岸,在醜聞、誹謗、流言的幹擾中,帝國越來越像是個笑話。而MJ既天真又堅毅、即謙遜又清醒的性格在此過程中展露無疑。這部資料片的寶貴之處,在於它基本遵循紀錄影像客觀呈現的原則,要記錄者自己的聲音發散出來,毫無疑問,與天才保持距離才是對天才最大的敬意。      

這個計劃的第一步,帝國尋找最稱職的藝術家作為它的臣民,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種族的舞蹈家湧向這裏,在舞臺上用盡全力的表現,生怕還不夠出眾,因為MJ已經出現在了舞臺的下方,開始了真正的選拔。被宣佈通過的舞者喜極而泣,幸福到昏厥,他們挨個著眼講述著自己為進入帝國而付出的艱辛和無法言語的幸福感因為他是Michael Jackson,我能和同臺還需要多說什麼嗎?帝國既然曾經有過那樣的輝煌,藝術家願意在它新的復興計劃中與王者並肩作戰。 
 
  

  他總是什麼都要做到極致,我忘不了《They Don't Care About us》之前,MJ到現場時,邊編舞邊親自帶著這些剛剛被選上來的藝術家排練,根據他的構想,舞蹈將和電影特技結合,製造出一百萬機器員警列陣的效果。每一位藝術家都經過精挑細選,他們或許在自己原來的地方都已經作出了不小的成績,但在MJ身邊,他們無比臣服的注視著MJ的每一個動作,生怕漏掉什麼細節。      

他突然停下來要求背對螢幕時,導演問他如何看清螢幕上呈現的圖像以配合自己的動作,他想了想後說我去用我的背感覺吧敏銳的直覺和掌控全局的自信令人折服。      

 在《Thriller》片頭的拍攝中,他盯在顯示器的旁邊,大聲指導著演員該如何演戲抬頭,看一眼螢幕,太棒了當在《beat it》上登到升降機上,導演說問他有什麼要求,他說別這樣,你知道,我只會要求更高而在這之前不久,他還剛剛因為這種裝置受過一點小傷。      

在和鍵盤手反復磨合的過程中,他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樂感和聽覺記憶力,對一個樂手來說,MJ的提示描述是如此的準確,而要求又嚴苛到了嚴酷的程度,對,是這個,你剛才彈的那個半音要在慢半拍”“開始要像月光鋪灑開一樣他邊投入的自言自語,邊用自己細微的肢體語言不厭其煩的做著解釋要像這樣,在柔和一點
 

他也指導年輕的女吉他手應該如何表演,並且把被世界矚目的機會慷慨的贈與她這個時候燈光會只照著你一個人,你需要在這個時候彈出那個高音的喊了一聲,難以想像,嗓音發出的恰好是吉他把位上的那個超高音,對音準和舞臺表現效果的熟悉讓我看到了經驗和表現力,對新人耐心的提攜和照顧讓我看到了他一位導師應有的素質。當你在那兒的時候,我會跟你站在一起的     

 無數次的強調愛的重要,即便是音響師弄疼了他的耳膜時,他也沒有像一般國王一樣暴跳如雷,而是拐彎抹角的說要是混音太過嚴重,我的耳朵會像被一直拳頭捅進去一樣,要愛,全是因為愛,你們知道,這樣我無法使用我真正的聽覺     

“MJ,你感到有什麼不對嗎,你需要什麼樣的混音,你可以直接說,那裏有問題     你看,我們要彼此相愛,這會像一個拳頭捅進去一樣他做著拳頭往耳朵裏伸的動作,像個被大人誤解後委屈的孩子,      

 “MJ,你要音響怎麼樣,可以直接提出來     

他猶豫了很久後,有點委屈的說出令人笑中帶淚的話我只是想讓你把音響調小一點     你並不是經常能遇見這樣會換位思考和照顧別人感情的藝術家,他選擇自己對待他人的態度,並且為自己的稍顯特殊的要求感到難為情。        

我不能忽略他的年齡,他和一群比他年輕二十歲的人在排練中傾盡全力,在地板上翻滾像燃燒的火焰,即使是在現場工作人員湊成的觀眾中,他也會為歌唱中稍稍的放鬆慚愧的道歉對不起,我要稍微節省一點嗓子,我後面還有很多,我要稍微節省一點

  

可是,MJ,你已經忍不住了臺下的工作人員慫恿著他,全都把手舉在頭頂鼓掌。      

這個……別這樣,我要節省一點嗓子,你不用節省他指著身邊與他一起合唱的女歌手,結巴著難為情的說但是我要節省,我後面還要唱,我就節省一點     

他在鍵盤的彈奏中邊跳隨意哼著曲調,鍵盤師緊張的跟著他彈奏出來要我記下來嗎?你剛剛哼哼的看!要是沒有這個紀錄片,我真無法想像國王就是這樣作曲的,連鉛筆都不用,更別提什麼學院教材。在與和聲演員的排練中,他也是隨意哼出一點布魯斯的旋律,兩個人你來我往,完全憑借感覺和經驗在和聲框架內尋找音符,不需要記譜,也不需要錄音。就可以把剛剛對好的音樂原樣搬到正式演出上。  

 

每一次排練,都像是一生的最後一次一樣用力用心,不放過演唱、不放過舞蹈、不放過舞臺裝置,不放過效果呈現、不放過煙花、火焰、升降機、LCD顯示屏、不放過服裝、不放過吉他手、貝司、鼓和音樂總監、不放過3D製作,不放過電影呈現、不放過道具、不放過片頭、不放過觀眾是喜歡看背影還是正面、不放過音響、不放過和聲、不放過說唱演員、不放過提示下一動作的暗號對接、不放過該在舞臺上該更往右面一點還是左面一點、不放過點燃全身的準確時間、不放過任何與工作人員交流的機會、不放過一切對觀眾的考慮,即便帝國之外的人認為流行音樂只是一場商業的操縱,也不放過品質和涵養、即便帝國之外的人還在議論從來沒有過的醜聞和誹謗,也不過不放過愛和幻想、與生俱來的單純。      

要是你真正跟著他的旅程再走一走,你的眼淚一定會湧上喉嚨,讓我來把這個音樂帝國史的最後一章續完,這更像是個寓言,國王死後,我們這些帝國之外的鄉下人紛紛湧到城門口,有一天,其中一個膽大的人第一個推搡了一下城門,發現已經可以自由出入,帝國的贊助人和買主歡迎所有人,他們也開始舉行紀念國王的各種活動,模仿國王的演員開始吃香,甚至其中有一些已經完全把自己的容貌整成了國王的樣子。我們這些帝國之外的鄉下人,忽然一下子就開了竅,紛紛從城門裏湧入,在帝國高高低低的臺階和大大小小的穹頂之間,我們高呼著國王的名字,所有的人在一夜之間都成為了國王的簇擁和支持者,然後,慢慢有人開始質疑帝國的門檻是否已經變低,有人開始清查其他人的歷史,給假冒者和剛剛轉變的人揭底、有人開始炫耀自己擁護國王的資歷,有人在撰寫自己與國王相關的歷史,在帝國之外和帝國之內,所有人都變成了一種人,再也不容許任何對國王不敬的言語和攻擊,就仿佛我們一直都對他那麼尊敬一樣。      

可是他已經死了,這是目前在一個人的帝國史中我唯一能確信的事情,他近幾年一直沒睡過多少好覺,卻死在無人陪伴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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