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mjjcn.com
——多倫多電影節《Bad 25》首映現場觀後
文/ Gmymy
（【注】本文原載於《環球銀幕》，後經我們要求，作者進行了重新加工，增補了文字。昨天，《BAD 25》已在中國網上 首播，大家看完以後，一同來分享你們的感受吧……）
前言
二十五年前，我還不是MJ的粉絲。我那時迷香港歌星，那一年中央電視臺突然播出了《來自臺灣的歌聲》，如同平地驚雷，小虎隊已經看得如癡如醉；對我們那一代來說，那就是最流行的音樂了，邁克爾傑克遜？僅僅知道他大名鼎鼎，但是從來沒有聽過他的歌。二十五年間匆匆過，最留戀的MJ時光是1992年以後的衛視中文台，那時它們反復播《Childhood》和《莫斯科的陌生人》，我也反復看。聽不懂，但看不厭。直到2009年6月。在鋪天蓋地的悼念聲中，某天我看到一位喜歡的香港作家撰文懷念邁克爾，末尾句她慨歎時光流逝問道：MJ，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麼？只這一句話，我心中卻像瘀積的冬雪融化。
二十五年來，你都經歷了什麼？是問MJ，也是問我自己。只是長長短短的這一段，如何能從頭說起。
在去影院的路上我遇到拿著多倫多電影節會刊找路的影迷們，Spike Lee加上MJ的吸引力，劇院門口早排起了長隊。入內發現座無虛席，電影票是沒有位置的，所以費了些勁才找到了中間的一個空位，中途還發現了給Spike Lee預留的最佳座位，貼著他的名字，原來他會和觀眾一起現場體驗自己的作品。
那麼，那些回憶是怎樣的？關於《Bad》，在二十五年前，且讓Spike Lee從頭說起。
專輯和音樂——Bad （飆，真棒）
關於專輯和音樂，答案由各個角色分別給出——音樂行業和唱片公司的大佬們，經理人們，藝術家們，詞曲作者們，導演們，歌手舞師們——從R&B到說唱Rap，再到Pop界，從錄音師到練聲師傅，到各個樂手——鍵盤手、鋼琴師、鼓手、吉他手，所有可以找到的，當年圍繞著《Bad》專輯的人幾乎都登場了。從一開始和電影裡的大部分時間，精湛的訪談內容和流暢的剪接使得現場笑聲不斷，電影成功展現了八十年代音樂產業的清新活力和躍然銀幕之上的變革精神，從每個參與制作人的回憶中，這張偉大音樂專輯的出生過程，這個當時一心要突破《顫慄》記錄、開創流行音樂新歷史的年輕人邁克傑克遜，被那些鮮活的對話玩笑，幽默出彩又始料未及的事實爆料，稀有少見的影像資料，各類現在已經功成名就的名人們唏噓往事的慨歎，呈現出一個從未有人看到過的130分鐘。
影片一開頭就是各位音樂專業人士描述邁克爾在《顫慄》取得全球成功後，對他自己下張專輯的新野心和期待。邁克爾遺產委員會律師約翰布蘭卡也出場側面證實了他對於音樂的熱愛，“那時很多明星都買房子或者作各種投資，但是邁克爾從來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音樂。所以當他表示對披頭士的音樂版權感興趣以後，我當然大力支持和協助他買下來。”
一個歌迷們難以想像的大秘密被揭露，原來邁克爾本打算和王子Prince一起在專輯中有所合作，並且還見過面。可是結果“最奇怪的事發生了，沒人知道他倆會面時究竟發生了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兩個人都沒提過。”當事人閉口不提，周圍的人就只好猜測。“大概是兩個人都太自我。”這段因此無疾而終。
很難想像《Bad》專輯中每首歌的製作隨後都被完整地展示了，這是個巨大浩瀚的工程。
那張邁克爾黑色蕾絲蒙面的魅惑照片，最終沒能成為《Bad》的封面的原因是：“它看上去不像是這張專輯封面的樣子”。
原來《Bad》的樣帶錄了30個版本，錄音師證實了傑克遜為同一首歌錄製的十種合音；
巨導馬丁斯科塞斯指著螢屏上邁克爾那雙著名的黑色金屬Bad靴子喃喃道： “我記得這雙靴子。”他繼續回憶：“紐約布魯克林地鐵站的天花板太低了，我們費了好多勁才可以藏進攝像機。” 短片上映後的第二天，所有人都在互相詢問“你看到傑克遜的那首新歌MV了麼？”而且，MV還有另一個版本的結尾——他和朋友坐在車上相視一笑，冰釋前嫌。給業內人士帶來的新感受是，大家很興奮看到了一個與之前的MJ截然不同的新形象，“他變得粗糙了些，更具質感和張力”。這部分的拍攝花絮趣味十足，很多時候觀眾幾乎笑翻，特別是看見熟悉獨特的80年代造型和風格。《Bad》也是流行音樂史上獨特開創採用“街舞”形式來表現的一首歌曲，這個點子當然是MJ自己想出來的。
《我不能停止愛你》重現了錄音室內傑克遜的天籟聲線以及他完美的西班牙語。西班牙歌唱家表示邁克爾的西班牙語發音非常好，“當你聽他演唱這麼美麗的西班牙語，真是件美妙的事情。” 合唱的Siedah Garrett說：“起初我到達錄音室還沒什麼感覺，但當我看見歌單上被他到處寫滿MJ字樣時，我才頓悟過來，我的天啦，我這是在和邁克爾……傑克遜合作！！！！！！！！！！最惡作劇的是，錄音時我正在閉上眼睛充滿感情地演唱，他卻把爆米花扔得我滿身都是！”這首歌的現場錄音實況也被展示了，我只能說，當醇美聲音響起，你看見沉浸在工作愉悅中的他無限快樂，笑容滿面，真是像天使一樣美好。
《利比理亞女孩》是當時第一首讚美黑人女孩的歌，所以他的作詞題材竟然很敏感；馬龍白蘭度的兒子證實說：“當時最大的笑話是，很多人問我，為什麼邁克寫了一首那麼美的歌，但是那個女孩卻在圖書館（Library）工作？”
《你給我的感覺》的拍攝現場，當邁克堵住女主角唱出第一句，所有人都被震得凍住了，導演甚至都不能繼續拍攝，全部人馬都動彈不得回不過神。MV女主角Tatiana：“大家都問我，為什麼MV裡只有我和MJ擁抱而不見親吻，原因是導演不准我們親吻，說是邁克太害羞了。” L.A.Reid，Epic唱片公司的現任CEO則說：那天我們都想成為邁克爾，因為那個搭檔的女孩實在太美了。這一段非常生動，活靈活現，時隔25年Tatiana依然含羞回憶：“他喜歡我那天穿的靴子和裙子，背心，頭髮，他都喜歡！”
《完美犯罪》邁克自己畫了他想要穿的白西裝，而且他從不掩飾自己受到了好萊塢舞王弗雷德-阿斯泰爾的巨大影響；歌中那個人人皆知的“安妮”，結果竟然是一只用來訓練做人工呼吸救助的假娃娃，它的名字就叫“Little Annie”。“他唱出了十五種不同的‘安妮你還好嗎’，在同一首歌裡！”說唱歌手坎耶毫不掩飾那是他的最愛，R&B歌手Chris Brown 說：“每個人都想知道誰是安妮！”另外，還記得《You Rock My World》中的“聳肩舞”嗎？它的出處也會在電影中出現。
Sheryl Crow對《別來煩我》表示深刻理解，“每天的報紙都在寫他，謠言和小道消息圍繞著他。” 而《賣弄風情的戴安娜》引發的疑問很有趣：“誰是戴安娜，她到底做了什麼事為什麼骯髒？”坎耶笑道：“MJ描述的這種女孩子，真的是在我們歌手的現實生活中經常遇到啊！”
《鏡中人》如何讓昆西傾倒——作者Siedah Garrett等不及地讓昆西聽樣帶，“他說下周才回復我，我甚至都等不到下周，心急如焚，最後他終於打來電話——這首是十年來我聽到的最好的歌”。
《我的另一面》極其罕見地播出了演唱會的現場片斷，第一次在大螢幕近距離地看MJ詮釋這首歌，心裡悲傷，空空蕩蕩。
我個人很喜歡的一段是《只是好朋友》，史蒂夫-旺德和MJ在錄音時有非常驚人爆發力的現場飆歌。二人間的老友情誼深深令人動容，當錄音結束後有一個細節很溫暖，MJ伸手扶住史蒂夫離開。
一個秘密被MJ的聲樂老師Seth Riggs揭曉，飄渺的高音並不是傑克遜的唯一優勢，他的音域寬廣到可以唱男低音。
二十五年前，當歷史被締造之時，它是必然的進步，那是因為無數細節還原了這個讓人著迷的工作中的男人——昆西鐘斯形容的“傑克遜是我合作過的最專業的音樂人”。 這一部分已經告訴了每個觀眾，邁克傑克遜是一位音樂家，一位元流行音樂史上絕無僅有空前絕後的天才。
觀眾——The Way You Make Me Feel
“二十五年前，1987年，你那時在哪裡？在做什麼？什麼時候聽到這張《Bad》專輯的？”——第一天坐在Ryerson 劇院的《Bad 25》放映現場，身後一對觀眾在對話。他倆看上去近五十歲，聊得很開心：“那時我才十五歲，天啦，我也曾經十五歲過！還在上護士學校；你呢？”，“我在上大學一年級，十八歲吧。”對話很快轉移到邁克傑克遜身上，“七十年代我們全家都看《靈魂列車》和《沙利文秀》，誰會想到那時候的他後來會這麼超群？”“是啊，沒誰會想到後來的事，他那時還是個孩子。”環視四周，發現觀眾年齡層次落差很大，有50、60歲的態度篤定的標準中產，也有因為沒搶到票還在門口排長隊等機會入場的渾身叮噹的School Girls和Boys。 這是一個週六的夜晚，在多倫多初秋九月的涼風中，劇院內外熙熙攘攘鬧哄哄，氣氛暗藏著正在蔓延的一種熱烈，你可以從爆滿的座位和人們交頭接耳談論和《Bad》的話題中感受到，那是西方流行音樂的一段經典歷史——關於上世紀八十年代。這些坐在這裡的人，包括這段歷史的舊的親歷者和新的探尋人，或多或少參與和見證了《Bad》；儘管其中也有後來的年輕一代，但無疑那也已經和正在成為他們各自人生的一部分回憶，無論距離曾經的時光有多久遠。
在我觀影的兩個現場，毋庸置疑的是都不是歌迷包場，而都是普通觀眾，也看得出來很多觀眾其實對流行音樂並不在行，或者說對MJ這張專輯的製作細節並不瞭解。但是伴隨著他們的每一次開心大笑，和每一次潸然淚下，這種由普通人最真實的情感反應營造出來的場內氣氛反而更加熱烈和令人驚喜。我想身在觀眾席的導演Spike Lee 應該會很欣慰，因為能夠感動他人的作品，它的創作者必須先要被感動，創作者對於作品的愛有多深，觀眾就能體會多深。我們是不幸也是幸運的，還有Spike Lee和我們一樣愛邁克爾。
另外，我認為影片能夠引起現場觀眾如此巨大的共鳴還在於，每一位出場的藝術家，他們幾乎都很熟悉，那些人伴隨他們的青春或者回憶，那種親切感是非北美觀眾所不能體會的，所以完全不存在文化隔閡。比如其中的Sheryl Crow是美國的一位元著名音樂創作人、格萊美獲獎者，所以當她出現在螢幕上侃侃而談與MJ的舞臺合作淵源，現場立刻響起一片不可置信的驚呼聲，但是估計中國觀眾就很少知道她。看著那一張張二十五前年稚氣青澀的臉，蛻變成如今鏡頭下滿眼滄桑的大師巨星，人生的無常況味點滴冷暖唯有自知。
所以無論他們時而大笑時而大哭，不要忘了除了《Bad》這張專輯，二十五年的紀念才是本片最深重的主題，二十五年，足以值得悲欣交集。
懷念——I Just Can’t Stop Loving You
雖然影評對片中傑克遜去世後的訪問褒貶不一，不喜歡這部分的批評者都聚焦在於：這些感性的片斷是否沖淡了本片的專業性？但是我理解Spike Lee拍攝這段的目的在於，傑克遜是實實在在的以一種猝然的方式離開了我們，而且是他的離世的確造成了世界範圍的懷念，所以這就是他和其他已經離世的藝術家（儘管都很偉大）的區別，他的國際影響太大，他的去世的確驚動了幾乎所有人。
當然我的淚水和現場所有人的淚水在這部分傾瀉而下，滿場抽泣聲，我身邊左邊衣冠楚楚的大叔擦拭著他的淚水，右邊的大嫂伸手去摸紙巾。去世後的訪問片斷並不見太多的言語表達，反而有很多被訪者的表情和動作，被有節制的剪接控制著；不過其中的那些沉默、哽咽、以及被訪者極度控制的情緒更令人觸動和呼吸艱難。在第一場看到這一部分，我在黑暗中不自覺地張大嘴巴，完全感到窒息，隨後才是眼淚。
唯一可見的直接情緒表達也並非故意的煽情嫌疑，那是一個被訪者沒有忍住他的淚水，他說了Sorry，繼而小聲的一句：原諒我，我太愛這個人了。這句話原封不動地被Spike Lee用來回答放映後觀眾的提問-----“你為什麼要拍這部邁克爾-傑克遜的紀錄片？”“因為我真的愛他。”
儘管有不同的聲音，卻都擋不住本片音樂本身的魅力，這也是它的綜合評分一直高踞A級的原因；多倫多電影節目前位列前五名的必看影片，第二就是《Bad 25》；音樂才是本片的主題。結尾部分是傑克遜1987年《Bad》巡演在倫敦溫布利體育館的現場表演，他演唱《Man in the Mirror》(鏡中人)。這段無疑是影片的最高潮，在整個觀影過程中隨著每首歌的一一深入背景挖掘，觀眾已經感受到無盡的寶藏正在被層層打開，因此遞進式的高潮在此達到了頂點。紐約影評人Jordan Hoffman表示那是他年度最感動的觀影時刻。但當你看見盛年的傑克遜以力量，以激情，以肢體，以聲音，來忘我高歌他心中的希望；當你看見他汗流滿面全情投入，既歌且舞閃閃發光，每一個咬字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旋轉每一個鞠躬，當你看見那個能量爆棚電力盡射的舞臺；你愛不愛他，是不是他的歌迷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麼完美的音樂體驗，曾經出現在1987年的夏天，謝謝Spike Lee，讓它重新再生在二十五年後的今天。 除了必看的歌迷，非歌迷但熱愛音樂的人會認同，無論人們如何質疑傑克遜的私人生活，二十五年過去以後，要承認音樂時代的確被他開創和拓展；拋開那些加在他身上的各種名號回歸簡單，他熱愛並獻祭一生的音樂，將持續地銘記他直至未來無數個二十五年。
最後
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到了好萊塢星光大道，一雙手在傑克遜的那顆星星上擦拭良久，直至它埕亮如新，那是一個乞丐。
洛杉磯西湖錄音室的錄音師靜靜地聽完二十五年前的音效，輕輕地說：“我又回到了那一天。”
觀眾全體起立，最熱烈的掌聲和尖叫響起來，那是1988年的倫敦溫布林頓體育館，這是2012年9月的多倫多電影院，同樣讓人激動和顫慄的情緒，只是相隔二十五年。
“人們只看到我完成的作品，他們通常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一種過程。”——29歲的邁克爾傑克遜，1987年答記者問。
在掌聲雷動的黑暗中，我終於放肆地讓自己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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